美國劇作家尼爾‧拉畢特的The Shape of Things 在香港藝術節以《改造情人》的劇名出現,名字比電影版《說得性起》改得較為合理,硬與性扯上關係,離開原著也實在太遠。女主角Evelyn雖然不是「性女」,但她前衛大膽的行徑也確實離經背道。談《改造情人》最值得談的主要還是它的原著劇本,Evelyn這個角色應該由蘇玉華來演,抑或由其他人來演最好,其差別應該不會太大,演技再好都只不過是the shape of things;Evelyn這個角色最特別的地方還是她所代表著的一些思想。首先,是那個所謂男女之間誰能控制誰的「政治」問題,這是最易得到觀眾認同的題材。儘管中產的愛情觀口說是「兩個人是獨立的個體」,但在實際的交戰中往往卻變成「愛我,就要為我而改變」。編劇的聰明,是將這種男女關係中的「操控」推向一個戲劇化的極端。Evelyn對Adam的改造工程從外表的衣著、髮型、體型、整容鼻子,以至朋友的選擇,通通都受到Evelyn的「操控」。其實,這種親密的男女關係(情侶/夫妻)一方「食」一方的問題一般都不構成什麼道德問題,只要在自願的情況下,沒有操控不操控的。但什麼是自願?那條界線其實是相當模糊的,那是當事人才可判斷但又最不能判斷的事情。所以,編劇設計了Phillip的角色,作為Adam的好友,他是由始至終對Adam的轉化最感懷疑的一個,從一個距離看,Phillip彷彿最能看出Adam在自我轉化中極不尋常的一面。說這條故事線被推向一個戲劇化的極端,意思是說,如果到最後一切都不是為了愛情,那麼這種「操控」就開始出現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道德問題了。《改造情人》的故事發展下去是說Evelyn原來只是為了完成她的一個藝術作品,就讓Adam成為她的真人騷雕塑品,更在一個論文發表會上公開發表了這件「藝術品」,Adam對此一直懵然不知。對愛情來說,這是最大的背叛;對Adam來說,將心靈開放出來後卻換來一個「明月照溝渠」的結局,此亦最大的傷害。編劇在這裏是聰明地引入了另外一個具爭議性的題目,即藝術的「非道德」性 (non-moral,道德管轄範圍以外;與「不道德」(immoral)相對)。「真」是藝術的唯一標準,所以Evelyn 說I don't like art that isn't true;當藝術與道德(如果真有的話)相衝突時,後者必須讓位,所以Evelyn 又說:moralists have no place in an art gallery!這就是為什麼Evelyn可以這樣理直氣壯公然挑戰社會道德的原因。由始至終,她都在道德界線的問題上crossing the line,就正如她在第一幕出場時要踏過在藝術館裡面與藝術品保持距離的分界線一樣。如果《改造情人》真有一個中心意象的話,那應該就是這條「界線」了,這「界線」在劇中以一條投影在地橫跨全台的幼小藍光代表,而Evelyn就在這條線上前後徘徊,這線我們在第一幕藝術館中見到,在尾場Evelyn的藝術宣言上也再次看到,用意相當明顯,導演和舞台設計算是能把握了此劇的中心思想。
(原載《信報》專欄【不等果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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