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劍客》(Cyrano de Bergerac) 是齣很受觀眾歡迎的戲劇,自19世紀末首演以來一直有不同的譯本和改編出現,可說是歷久不衰,單在2007年已經有在英國的一個芭蕾舞劇版和在美國的一個最新歌劇版。電影方面,香港觀眾較有印象的應該是《大鼻子情聖》,是對原劇作的直接搬演;只挪用了「貌醜v.s.才華」主題的有史提夫馬田的Roxanne和Uma Thurman的《眾裏尋她兜錯路》等等。先不計《芝麻街》和《星空奇遇》等不獨立成篇的版本,其他有趣的改編還有59年的日本武士電影《劍客一生》、64年的Mr. Magoo卡通版和91年的一個色情電影版Cyrano!說到香港,聖誕期間中英劇團演的《風流劍客》用的是鍾景輝的舊譯本,沒有大動作的改編,不像以前「中天」的《美人如玉劍如虹》,大膽將原作的背景改了在中國的唐代。
在今天,《風流劍客》受觀眾歡迎的原因已經不容易分析了,特別是當它在普及文化中經常被挪用,類經典的形象自動滾存。《風流劍客》的暖昧性在於它界乎雅與俗之間,讓製作人和觀眾各取所需。全劇以詩體寫成,演員唸來文謅謅的當然讓人覺得「雅」得可以,但裏面被認為是最感動人的愛情故事實質上只能算是「奇情」。The 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的戲評人最不客氣,直斥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公司這個受公帑資助的大團為什麼要演這套「垃圾」。那時候任該劇翻譯兼改編的Anthony Burgess反駁說:「沒有戲劇是垃圾,只要它能討好並在戲院門口收到觀眾的錢。」還說,「誰敢鄙視The Mouse Trap,一做三十多年了!」將Cyrano de Bergerac和Agatha Christie 的通俗懸疑偵探劇The Mouse Trap直接作比較,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這位寫過《發條橙》的作家對自己翻譯的《風流劍客》還有一段更堪玩味的說話,他認為此劇的確有一些「不完全膚淺」的信息要對我們這個世代的人說,但他同時也清楚知道此劇的一些毛病。什麼「毛病」呢?一,平白無創意;二,角色的心理不可信;三,結局那場表現出的庸俗感傷。不得不佩服英國人的understatement,一個戲劇作品平白無甚創意、角色心理不可信,還庸俗煽情,不已經是壞透了麼,還剩下什麼值得一看?是那個「不完全膚淺」的信息嗎?那是什麼信息?這時候,我們的大作家又變得諱莫如深起來。 三個「毛病」當中,我特別有感那個gross sentimentality 的問題。例如長了一條大鼻子的主角暗中代美男子寫信求愛,寫到情深處一字一淚,信上的字也給淚水化了,非常「瓊瑤」,也很像林憶蓮唱「我空虛我寂寞我凍」。感傷主義的毛病在於情感的廉價外露。詩論中有所謂「靜不可言靜,憂不可言憂,苦不可言苦。」人因苦戀而消瘦,怎樣形容瘦也不及一句「衣帶漸寬終不悔」,這就是藝術轉化。《風流劍客》的確有著感傷主義的敗筆,但我更擔心現在的觀眾就是喜歡感傷主義的東西。
(原載《信報》專欄【不等果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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